大年三十的夜里,一声刺耳的救护车鸣打破了四周的静寂。

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确诊的第几例新型冠状病毒病例了,只记得每一个病人急促的呼吸以及他们看见我时低垂的眼眸。我知道,那是信任的神情,是一个病人对医生的信赖。

昨天上午,我瞒着父母订下了返回武汉的机票。登机前,我拿起手机,颤抖着打下了几行字, “请原谅我的一意孤行,也请原谅我的先斩后奏,我知道此行生死未卜,也知道前方荆棘密布,可是爸妈,作为一名医生,我知道此时此刻,他们需要我。”

按下发送键后,我关上手机,毅然踏上逆行之路。

2003年,我刚满七岁,人事未谙的我被救护车送到了小汤山医院。车子一路往上,没有人告诉我们我们将要被拉往何方,映入眼帘的只有排排闪烁的灯光、荒芜寂静的道路还有护士姐姐温柔的目光。周围的叔叔阿姨都在哭喊着,我却异常安静,因为照顾我的护士姐姐说她会保护我。

五月,那位护士姐姐告诉我,我可以出院了,感激之余我偷偷瞄了眼她的工作证。

她姓郑,1975年出生。

消毒水混杂着各种药品的味道弥漫着整个医院,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异味。现在防护服紧缺,我们都是一件衣服穿到底,中途都不敢换的。几十岁的人了,只能学小孩儿用上尿不湿。但在这里,没有人会笑话你,因为有的医生甚至连专业的口罩也没有。

放下手中的啃了一口的面包,我应声冲到了门口救护车旁。这次送来的是一位中年女士。

“名字。”我拿着记录单,询问旁边的助理。

“郑xx。”

闻言我手中的动作顿了顿,但我不敢确定。“年龄?”

“四十四岁。”

四十四岁……四十四……一九七五年。

我接过病人,和同事一起将她推往隔离病房,期间我忍不住瞄了一眼。是了,那位护士姐姐。

眼泪止不住在我眼眶里打转,我却不敢让它流下,因为护目镜已经不够了。我看着玻璃病房里她瘦小的身影,突然想到十七年前在那个狭小的窗户外,她也是这样向病房里小小的我露出微笑,还对我竖起大拇指。这个曾经让我不顾父母、朋友反对,毅然决然踏上从医之路的人如今成了我的病人。

十七岁那年,我高中毕业,一共可以填九个志愿,我都填了医学。父母为此和我大吵一架,他们认为学医太苦,且医患关系不好处理。这些确实是事实,但我知道,无论这条路有多么困难,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,因为这是我的信仰,也是我的责任。

疾病面前,我们都异常渺小。当灾难来临,人们会恐慌,会不知所措,甚至会消极对待、听天由命。而我们,人们眼中的白衣天使,我们会从四面八方赶来,披上“战袍”,站在病毒的面前,誓死抵抗。

此时此刻,窗外的璀璨烟火与我们无关,网上的谩骂喧嚣与我们无关,政府是否尽职,红十字会是否真正把物资送到都与我们无关。我们在意的只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。

汗水打湿了衣服,手指被泡得泛白,但我们不会停下,让他们活下去,是我们唯一的信念。同事的倒下让我们痛心,但这绝不会影响我们奔走的速度,我们只有快一点,再快一点,才能挽救千千万万个幸福的家庭。

我站在门外,默默向病床上的人承诺:姐姐,别害怕。你当初拯救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,现在,她会保护你。 

201724  梁静雯